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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淪為炮灰 命運懲罰他比懲罰我父輩更慘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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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澤東說「工人階級領導一切」,圖為工人們開批判鬥爭大會。(網絡圖片)

提要:他是一個出身貧苦,沒有文化的普通工人,抱著誓死捍衛毛主席(毛澤東)的決心投身革命。瘋狂政治運動過後,像他這樣的「風流人物」只能淪為炮灰,換來無盡的苦難。這個國家愚弄了自己的子民,命運懲罰他,比懲罰我的父輩更加慘烈。

外婆吊腳樓里的童年

我的故鄉利川,是偏居湖北西南角上的一個縣,「巴東」這一地名,也許是鄂西最古老的標註。《水經注》曰:「巴東三峽巫峽長,猿鳴三聲淚沾裳。」由此看來,這裡是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傷心之地。

利川就像沈從文筆下的邊城,偏僻、貧窮而美麗。我出生在汪營鎮西流水村,當年有很多邊民來鎮上趕集,就形成了一條用作集市的古街,大約一里長,鋪著青石板路。街邊有一條河流,沿河建著許多土家族的吊腳樓。我的童年記憶,就從寧靜溫馨的吊腳樓開始。

當時父親奉組織安排去領導一家煤礦,母親在區供銷社上班,我家姐弟三人,就由外婆撫育在古街成長。那個年月是沒有電的,吊腳樓上的油燈,搖曳著唐詩般的韻味。每個夜晚我都緊抱著外婆皴裂彎曲的小腳,在她講故事的聲音中入夢。外婆愛講《二十四孝》,講著講著就泣不成聲。日後我方才知曉,一個「孝」字,蘊含著外婆終生難解的痛楚。

外婆是江漢平原的大家閨秀,幼時讀過私塾。民國初年,曾外祖父東渡日本,在早稻田大學修習法科八年,回國後任職甘肅高等法院院長。赴任之前,他把外婆許配給天門望族劉家的三少爺。劉三少爺,也就是我外公,當時是黃埔八期計程車官生。戰亂年代,外婆就這樣成了軍人的妻子,茫然走向孤獨的命運。

關於外公,我只知道他做過蔣介石的侍衛官,抗戰爆發後,他隨蔣公撤退西南。劉家大宅日漸凋敝,外婆帶著我母親東躲西藏,靠撿棉花紡紗度日,飽受亂離之苦。終於等到日本投降,外公衣錦還鄉,以少將軍銜駐守武漢。本該合家團圓,誰料外公早已重新娶妻生子,不認我的母親,還逼迫外婆離婚。母親性格剛烈,堅決改名換姓,以示與外公恩斷義絕。而善良溫婉的外婆,為成全外公的功名家庭,放棄錢財補償,在按完離契指印後哭昏過去。

劉家族人皆知外婆賢德,因而挽留被棄的外婆住在破敗的老宅,寡居的外婆,依舊恪守著劉家媳婦的孝道。1948年,外公奉命移師恩施,中途遭遇伏擊身亡。靈柩運回武漢,外婆親往扶柩。她沒有一絲怨恨,默默將外公埋進了劉家祖墳。

這些悲苦往事,幼年的我哪裡會懂,只有外婆慈愛的目光印入心底。外婆的善良和慈悲,是深入骨髓的品質,她永遠對人恭謹熱情,街坊無不稱道。古街上住的幾乎全是弱勢群體,家家都有斷炊的時候,外婆看到街上的小乞丐,都讓我拿點飯送過去。結果幼小的我也學會了樂善好施,看見乞丐就往家裡拉,並不知道自家日子其實也很窘迫。有時母親看不過去,說我兩句,外婆依舊維護著我小小的自尊。她常對我說,要做一個明理的人,她相信有個叫做「理」的東西在維繫著世間的共和。其實外婆骨子裡是個讀書人,如果不是舊式家庭不看重女兒家的教育,她完全可能成為一個才女。我看見外婆裁剪衣服很有趣,也拿她的剪刀比劃,纏著她教我。印象中,那是外婆第一次神情嚴肅起來,她對我說,男人不該來學這些女人活兒。我問,那以後學什麼好呢?外婆說,可以去學法律——她未必真正理解她父親在日本學的法律為何物,卻相信這個世界需要法律來主持公道。

責任編輯: 李廣松   轉載請註明作者、出處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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